【环球时报记者 王明宇】不久前英国《卫报》发文披露，一些曾在二战中帮助英国的华人水手在战后不但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被英国当局驱逐出境，而且直到现在事情依然没能得到英国政府的重视，许多受害者及其后代也未能得到相应的补偿，甚至连基本的道歉都没有。文章引发国际舆论的关注，但后续依然未见英国政府的任何回应。

“第四军种的英雄”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英国的参战时间主要为1939年至1945年，其间英国曾招募华人水手为英国商船工作。这些水手有战时从中国临时招募的人员，也包括原本就受雇于英国人在英国定居的水手，当时他们主要聚集在港口城市利物浦。据报道，当年为英国服务的华人水手大约有两万人，占到了所有水手的15%左右。他们服务的船只频繁来往于英国和美洲之间，为英国人源源不断运送燃料和食物，甚至是弹药等紧缺物资。为打击英国，德国试图切断英国最重要的这条后勤补给线，德军的潜艇在大西洋上对英国的军舰和商船进行猛烈攻击，许多华人水手为保障英国的海上生命线，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据了解，华人水手绝大多数从事一些危险工作。船只一旦被击中，身处甲板之下的他们逃生之路更长，留给他们逃生的时间也就更短。而且，由于商船的防卫能力弱，德国潜艇对它们的攻击更加肆无忌惮，在这些船上甚至比军舰上更危险。据统计，英国二战期间有大约3500艘商船被纳粹的潜艇击沉，造成超过7万人丧生。

即使这样，华人水手们与同伴相比待遇却更低，日常饱受各种歧视，被安排干各种脏活累活和危险的工作，但他们的收入却往往还不及英国同事的一半。英国水手每月有10英镑的战争风险补偿金，华人水手却得不到。如果水手在船上工作时殉职，若是英国水手，他的家人会得到一笔抚恤金；如果死的是华人水手，他的家人却拿不到这笔钱。战争期间，华人水手的付出和牺牲受到了高度赞誉。1944年，英国宣传部门还拍摄了一部纪录片名为《中国人在战时的英国》，盛赞华人水手是肩并肩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的战友。其中还特别讲述了一位华人水手在自己的商船被击沉后独自乘小艇在海上漂泊了133天的励志故事……商船被誉为英国除海陆空之外的第四军种，而华人水手被称为“第四军种的英雄”。

战后“翻脸不认人”

谁也想不到的是，仅仅一年之后风云突变，英国人“翻脸不认人”。1945年10月19日，英国内政部牵头在白厅举行了一个秘密会议，与会者共13人，包括了英国内政部、外交部、移民监察局和利物浦警察局等政府部门的负责人。这次会议的保密级别很高，其内容多年之后才被曝光。就在这次会议之后，英国政府开始抓捕并强行遣返帮助过他们的华人水手——曾经他们口中的战友和英雄。

白厅秘密会议后，由英国内政部策划，英国的移民稽查部门、利物浦当地警方、英国航运公司等机构具体执行，开始了对华人水手的秘密围捕。据记载，这些被捕的水手被塞进了远洋货船驱逐回原籍，途中他们像牲口一样被关进货舱，连普通船舱都不让进。英国政府为了保密还搜走了所有华人水手的证件，以彻底抹掉这些人的身份。尤其恶劣的是，不少华人水手已经娶了英国当地姑娘为妻，有些还有了孩子，但因为是秘密抓捕并遣返，英国政府没有对这些华人的家人和朋友透露过任何信息，这导致华人水手的妻儿很多年都不知道他们的亲人去了哪里，究竟是生是死。大量的华人水手就这样仿佛人间蒸发般永远地在利物浦消失了，他们的妻子儿女却还以为自己是被丈夫、被父亲抛弃了，不得不背负着各种嘲讽，以及失去家中“顶梁柱”后生活的重压。很多华人水手的妻子至死也没搞清真相。她们因为嫁给过华人水手而遭到歧视。同时，因为她们与华人水手的婚姻，她们也被英国政府归为“外国人”，无法获得国家的援助。最终，大量的华人水手的妻子不得不改嫁他人，而这些中国海员的子女，则被大量送入孤儿院或者送给别人领养，引发了一系列的惨剧。

解密用了50多年

恐怕当年的英国政府也知道自己这件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事情做得不光彩，所以从“白厅会议”到后来的抓捕遣返行动一直严格保密，直到50多年后的21世纪初一些文件才陆续得以解密。这场会议的秘密程度，从其会前的所谓“纪律原则”就可以窥见一斑，会议规定所有的讨论及最终结果严禁向任何公众、媒体、国会、政府其他部门透露，包括但不限于英国上议院、英国下议院等。而且会议纪要也因保密级别太高而被用代号“HO/213/926”标注，一直到半个多世纪后被幸存者后人挖掘曝光，文件正式名称才为人所知——《强制遣返不受欢迎的中国海员》。

解密的一些英国内政部文件显示，截至1946年3月23日，有800名华人船员被遣返出境，其中231名是遭到了英政府的搜索拘捕后遣返的；到1946年7月11日，被驱逐出境的华人水手数量已上升至1362人。几十年间，也有华人水手的子女远赴亚洲，通过当地政府的一些档案资料追寻父辈的踪迹，但大多无功而返。据记载，一位被遣返的华人水手后来又历尽千辛万苦辗转回到了利物浦与自己的妻儿团聚，但他却不得不隐姓埋名转换了身份才得以留在英国。但更多的人则只能抱憾终身。

2021年是英国强制遣返华人水手的75周年纪念，有利物浦的议员提议要求英国政府对此正式进行道歉，但并未得到政府积极的回应。至今还有不少人依然在为英政府当年的背信弃义寻找借口。他们的理由是当时的英国正处于战后复苏阶段；数十万人死亡、数百万人无家可归；失业率和通货膨胀率飙升；政府急于为从战场上回来的军人腾住房……

对于华人水手和他们的家人，他们“从未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也从未有机会反对，甚至从未有机会说一声再见”，“腾出住房”——如此蹩脚的借口显得苍白无力。“白厅会议”的绝密文件在50多年后才得以解密；而当年的惨剧已过去了75年，一句道歉依然遥遥无期。实际上，翻翻英国的历史，二战后的这次强制遣返并不是英政府第一次“翻脸不认人”。据记载，英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招募了9.5万名中国非战斗劳工和商船海员，并且战后不允许他们留在英国定居。也许正如黑格尔所说：历史是在不断重复的。